【廉桥作品】寻访廉臣––把智慧用于担当的人：魏成飞（山东阳谷）

       微冷的秋风夹着绵绵细雨，略带了一丝的寒意，但心情并不阴沉，我们顶风冒雨寻访贤人遗泽，四百年沧桑，余芳犹存。笪一顺，博济桥，一人，一牛，一车。烟雨红尘，茫茫天际弥漫出一股浓浓的诗意，烟雨画面并非只属于诗人。笪一顺来也匆匆，去也匆匆，如一泓秋水，随烟雨红尘流出古城，他政绩卓然，还怀有诗人的感叹。

      “什么样才算是好官？廉洁奉公，实事求是，权为民所用，情为民所系，利为民所谋，笪一顺都做到了，他就是好官，廉政事迹植入百姓心田，口颂相传。”滴嗒滴嗒的雨点落在雨伞上，叩动心弦，雕栏石板，引起思绪万千。

       秋雨梧桐叶落时，笪一顺一腔善感看到的应是清翠绿意，他一念执著并不孤单。烟雨蒙蒙中，广场静谧无声，远处牌坊上“观阳”两字静静地向我们打量，细雨把昔日尘埃洗刷的干干净净，这是“利奇马”的前奏。站在博济桥头，遥想当年，笪一顺不知迎接他的是狂风暴雨，还是急流暗涌，怀揣理想，肩负为国为民的担当，信心满满，毅然决然地套好家里耕田的牝牛，告别老妻，老房，轻车踏上赴阳谷的仕途，此来是为了造福一方。

       李商隐有诗说:“历览前贤国与家，成由勤俭破由奢。何须琥珀方为枕，岂得真珠始是车？”勤俭节约是国之美德，世人未必都要效仿《孟子·离娄下》中所描述的颜回，当乱世，居於陋巷，一簞食、一瓢饮；人不堪其忧，不改其乐。但有智慧、有胸怀、如笪一顺贫困不改其志、敢于担当者从古至今都是国之栋梁。

       新旧唐书均记载，李商隐授业恩师令狐楚镇守兖州，值州中大旱，米价飞涨。令狐楚召来衙吏问现在米价，兖州有多少仓，每仓可存放多少米粮。然后数着手指自言自语说现在米价太高了，如果把州中所有仓库中的米按旧价卖出，就可以对付这次大旱的缺粮。一旁的随员听到这番话，随之传遍州内。百姓知道官府将出售仓米不再恐慌，富商听到了争相把所有屯积的米低价卖出，米价迅速跌回合理的价位。令狐楚能做李商隐的师傅自是饱读诗书的大学问家，博古通今，满腹经纶，但他不仿效同僚明哲保身，巧用皇粮，如笪一顺一心为民，把智慧用在了担当上。
 
       担当适于各类职场。良农不为水旱不耕，良贾不为折阅不市，士君子不为贫穷怠乎道，这些也是担当。有担当者必有宽阔的心胸、崇高的理想、豪情的壮志、英雄的气概、爱国的情怀；必有认认真真、踏踏实实，勤勤恳恳，克难奋进的精神；必有担负社会进步和国家发展的责任，他们是民族的脊梁。敢于担当者有时会被世人视为另类，不符合行事逻辑，人情准则。但有担当者诚如徐树铮用智慧和巧言来化解国家的分裂；苏武忍辱负重，完成国家赋予他的使命；孙中山用革命为中国开辟新篇；鲁迅用如椽大笔刺破黑暗。不惧艰危，又岂在乎被庸人视作另类？他们都是为国为民，有智慧的贤者，即使举世皆浊，众人皆醉，仍独清独醒，不忘初心，不改信念，坚持操守。 沧浪之水清时濯缨，沧浪之水浊时濯足，胸襟坦然而豁达，淡泊明志，不计个人得失，启民智，兴社稷，不营蝇苟利。这些是担当是大者，卓越如璀璨名星。担当之小者，不求闻达，任劳任怨，理头苦干。无论大者，还是小者，大凡敢于担当的贤才入仕，势必以德政惠民，便如数百年为人们称颂的笪一顺。

      “笪一顺，江西德兴县人，万历年间任阳谷县丞，清廉恭谨，上任时唯一牝牛驾车而来。在任期间，牝牛生一犊，离任时坚留阳谷，后人感其事，刻‘石牛拉石车’浮雕于博济桥上，以志永久纪念之情。”笪一顺只做过一任县丞，时年六十岁，无论官职还是名声均无法与当朝首辅申时行相比，从网络上仅搜出寥寥数笔，但这数笔字字珠矶，注定他成为青史上的廉臣，百姓心中的丰碑。至于申时行，《明史》说他为人首鼠两端，行事善于左右逢源，无主见，无能力，更无作为，连篇累牍的事迹中记载的无非是聪明过人，这种人声名即使再如何隆于笪一顺，有智慧却不用于正途，尸素其位，无恩德留于后人，终将淹没在历史烟云。

       笪一顺是个有所担当的人，纵然政绩与万历皇帝的师傅张居正无法比拟，机缘不如张四维、申行时和王家屏等当朝历任首辅，但他利用自己的才智和学识在短短的任期，不过百里的辖区修堤建坝，挖河通渠，秉公执法，教化乡民，不以善小而不为，不以恶小而为之，以鞠躬尽瘁的精神，当仁不让的责任，励臣节，尽子职，遵国法，崇节约，克守祖训家风，使勤廉厚德、公正惠民的事迹如涓涓流水，细雨春风，代代传承，在吏治腐败的万历朝，世人眼中的另类，仿佛一颗耀眼的流星划破了政治黑暗，震撼了官场，树立了清廉的典范。《史记》中说:“桃李不言，下自成蹊。”指的是李广将军，用来形容笪一顺也不失妥当。

       一个成功的人必然具备某些条件，其中最重要是责任感。责任是担当的深化，笪一顺在同僚中是另类，可比肩早于他入仕的海瑞。海瑞是个性格刚直，一无所有，四面楚歌，所处环境时刻陷入窘迫，不被人喜欢，苟且世界里不苟且的人，不过上天给了他良心和自己修炼的智慧、严谨和责任。他无欲则刚，执着中带有浩然正气，贪官污吏避之唯恐不及。笪一顺是一个不作为世界里有作为的人。他两个遇到了一样昏庸的皇帝，嘉靖和万历，纲纪松驰，国库空虚，贪腐横行。但疾风知劲草，板荡识忠臣。坚韧的草不会被风吹倒，经过严峻的考验才知道谁真正坚强，社会越是黑暗，环境越是恶劣，愈能考验人性品质，笪一顺和海瑞凭着心中责任与刚正不阿，相信良知，不屈从于世俗和功利，无疑他两个都是能干的廉臣。不同的是，海瑞需要硬碰硬，县丞，衙役一个个似恶煞凶神，打压豪强，安抚百姓，明断疑案，哪一件都需他亲力亲为，遇佛杀佛，遇魔斩魔，以近乎不近情理的刚直，顶当朝首辅，捋皇帝龙须，敢言敢骂，一篇《治安疏》气得嘉靖暴跳如雷，向左右侍卫大声喊:“快把他逮起来，不要让他跑掉！”海瑞是带着棺材上奏的，没想跑，林林总总，使他落下清官的美名。相比海瑞，笪一顺是幸运的，他上任的地方是阳谷，伏羲教民种谷之地，良才倍出之乡，道德传统源远流长，远如晏婴，当朝有清正之誉的都察院右佥都御史吴铠，痛

       恨宦官专权，朝政昏暗，愤不出世的殷云霄。对笪一顺影响最大的莫过于人称“我疆先生”的孟秋。

       笪一顺在海瑞去世的第四年来到了阳谷，彼时，张居正的新法已全然废止，国家由于申时行不作为得到了短暂的休养生息，然而宦官擅权，朝局混乱不堪，六部与言官的矛盾达到不可调和的地步，大明王朝如一头不堪重负的老牛，器官过度损坏，政治运转在动荡不安中缓慢向前。笪一顺数十年寒窗，便在这样的背景下上任阳谷县丞，正八品。海瑞初涉仕途任南平教谕也是正八品。两个从未有过交集、有担当的人起点相同。不同的是，海瑞上任伊始便需要把智慧用在斗贪官，战污吏上，人生处处是坎，每道坎均能掀起狂风波澜。笪一顺人如其名，大半生不顺，一顺皆顺，任地是有“东夷之都”之称、文化底蕴深厚的阳谷，智慧尽可用来处理县政，造福百姓。民风淳朴是笪一顺来阳谷的第一幸，接下来是一连串之幸。知县贾应墀举人善任，不但交付他钱粮、文书的事务，更让他主管水利工程。这与海瑞又不径相同，海瑞在淳安知县任上曾疏浚河道，兴修了不少水利工程。笪一顺在阳谷最大的幸运是接触了孟秋思想。

       孟秋，阳谷张秋镇人，隆庆六年进士，起刑部主事，积升尚宝寺卿，官位不过正六品，但朝中官僚却“仰若山斗”。孟秋平素志向不重功利，任昌黎令时境内有盗贼，和惠教育，兴条编，筑城堡，振文教，收孤独，行德政。万历九年因流言罢官，时政议论纷纷，他却不忧不恼，独驾牛车与妻子返回家乡，京城喧然。巡抚都御使许孚远路过张秋曾拜访其家，见陋巷箪瓢，茅屋数间，书籍散在屋中，向从人感叹:“大江以南未有如此清廉者！”(这里的大江指的是黄河)

       孟秋声名不及颜回，甘于清贫未必是效仿颜回，志向相同是因为贤者都有相似的品格。孟秋是大儒，也是心学名家，有智慧，有担当，亦有抱负。笪一顺来阳谷时孟秋已去世三年，不过正者正其身，诚者诚其心，致者致其意，格者格其知，诚正，修身的思想深深感染了他，潜移默化。孟秋以名儒起家，以廉令终，笪一顺在圣贤辈出的阳谷任县丞三年，熏陶了三年，去任留犊是否受孟秋的影响无法考证，起码他们在心灵上应有所沟通，代掌知县，重教不重刑，或许是效仿陈寔晓谕梁上君子，但与孟秋和惠教育也大径相同。水利工程是个肥差，笪一顺行公孙仪拒鱼自爱，杨震暮夜却金之举当屡见不鲜，这些正是孟秋倡导的正者正其身，诚者诚其心的思想精髓。

       笪一顺仕途中没有遇到像海瑞那样的惊涛骇浪，注定与他同为廉臣，声名不能远播，缺少轰轰烈烈，不过他既是有思想，有担当、有作为的贤士，与令狐楚一样，不会贪慕虚荣，看重功名。笪一顺等的太久了，少年立志，入仕时白花苍苍，空有海瑞的血气方刚，却经不起政治中旋涡激荡。因此上天眷顾笪一顺，让这个椟中求善价、奁内待时飞、货真价实的国之宝器来到阳谷，在一片净土，处处淳风的土地上勤勤踏踏地做了一些实事，胸怀得舒，尽展抱负，不以事情大小衡量担负的责任，以寻常小事表现出对国家的忠诚，奋勉自律，实现了人生价值。

       笪一顺最后一幸是遇到接任知县傅道重和县丞孙杜，二人诚正，没有嫉恨他声名，视他为另类，而是仰慕他的高风，于乡贤董宪章修的博济桥上雕刻“石牛流芳”，千古传诵。初心既得，当守始终，笪一顺服官不贪利禄，不恋权位，一旦归家，为民做世用计，留犊遗泽，不忘初心，不弃操守，进退之间，尽为国家和百姓利益考虑。

       笪一顺，一个把智慧用于担当的人，独身驾牛车而来，恩德留在“观日阳，播五谷”的地方，一人，一牛，一车，春风化雨，坦然而去。